(5)藏不住的祕密
「一~~~~二~~~三~~~木~~~頭~~~人」女孩一如往常般趴在樹上慢慢的數著數。
庭院中的落葉依然隨著微風輕輕的飄著，庭院中的稻草人臉上的血痕也依舊，而它背後的男孩仍還是一樣偷偷的看著女孩們玩著。
「山姆~~~~~~~~~」女孩趴在樹背上，聽到修女的喊叫著，她知道是吃飯的時間到。一直以來修女總是在那扇窗後，溫柔的叫著那個面具男孩，沒有多久後面具男孩就會拖著腳步，吞吞吐吐的來叫她們洗手吃飯了。
女孩不自主的往稻草人的方向看去，如往常站著男孩的地方並沒有男孩的身影，女孩好奇的在四周找尋了一下。她發現窗下的花圃有一個她熟悉的身影，面具男孩正蹲在那，不同的是男孩並沒有戴著面具，雖然她只看的見她的背影。男孩像是在花圃中挖著什麼東西似的，好奇心的軀使下，第一次讓女孩主動走向男孩。
透過男孩的背影，珊妮看到男孩正動手拔著她最愛的玫瑰花，一片一片的拔了下來。當女孩正想發聲制止他的同時，男孩回了頭，珊妮看到一張臉，一張怎也預期不到的臉、她不知怎形容的臉、一張沒有五官的臉、就像白紙般的臉。
「你不可以~」但對著那張空白臉珊妮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傻傻的看著陌生又熟悉的男孩。她不知道男孩此刻在想什麼，只聽到一陣極微小的笑聲，那張空白的臉沒有嘴巴當然不會笑，笑聲是來自他的右手，這讓她感到全身的毛細孔都豎了起來。
珊妮隨著笑聲往下看，男孩的右手正拿著一隻布偶，笑聲就是來自那個布偶。更讓她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布偶正戴著山姆常戴的那張奇怪面具。娃娃對著珊妮笑著，笑的很開心，很燦爛，好像笑臉穿透了面具。珊妮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耳際的笑聲開始分裂了起來，她也開始分不清笑聲是來自那張沒有五官的臉、還是奇怪的面具，又或兩者都有。不過有一店珊妮倒是看的很惱楚，隨著笑聲的變大，面具上月彎的眼和咧開的大嘴也越來越大，而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孔則更顯蒼白。
「山姆~山姆~你在作什麼?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那樣~~」女孩的耳際彷佛清楚的聽到修女警告似的聲音。
「山姆~山姆~。」
「山姆把我的寶貝藏起來了~~~~。」
「山姆要我們和他一起玩~~~~~。」
「山姆~。」「山姆~。」「山姆~~~~~~~~~~~~~。」珊妮從床上驚醒，細質的睡衣後背一片濕溽。昨晚那個布偶讓他失眠了一整夜，直到魚肚漸白才昏昏睡去，夢中原來一直聽不清楚修女的呼喊著，這次她總算想起那個男孩叫山姆，那個老是躲在稻草人後偷偷看著她的面具男孩。
吐了一口氣輕輕的道:「山姆」，珊妮驚覺床頭站了一個男孩的身影，這讓她身體本能的往後縮了縮，「媽媽!」一個瞬間撫平內心不安與恐慌的聲音喚醒了她，定下心來才發現傑克拿著一個盒子在他的床前不知站立了多久。
「媽媽!山姆把我的金幣藏起來了，你答應我要和我一起找的。」珊妮用力的甩了甩頭後望著著兒子。
「金幣?寶貝?」珊妮這才想起昨晚在廚房發生的事，也許他真的該陪傑克玩這樣的遊戲，也許她心底也想記起這個男孩在他兒時的記憶中還藏了什麼祕密。
「這是什麼東西?」傑克手上的盒子裡放著一條長形的白色物体，就像黑人牙膏那樣的長條軟性容器，上面寫著「巧克力口味」幾個大字，不過從壓扁的管狀物看來，裡面應該是連一丁點的巧克力也擠不出來了。
「這是我第一次要去拔乳牙時，爸爸買給我的巧克力、是爸爸第一次送我的禮物、第一次買給我的甜食。」傑克開心的笑著，珊妮則將傑克一把抱在懷中。
「媽媽，我的乳牙原來是放在那?」傑克在媽媽的懷中仍緊抱著那裝滿著他的寶貝的黑色盒子。
珊妮隨著傑克的問題將眼角移向床頭邊的櫃子，裡頭就放著傑克從小到大一切重要的東西，當然包含他換牙時掉的乳牙，但知道是傑克一直是個懂事的小孩，決不會無故的去亂翻她的東西，更不可能會把金幣放在那?然後私下把牙齒拿了出來，再要求她和他玩這樣的遊戲?
雖然感到納悶，但珊妮還是下了床，坐在那貼地的小櫃子前，慢慢地打開櫃子，將裡面的一只黑色瓶子拿了出來，那裡面原來就是放著乳齒。珊妮拿出瓶子隨手的搖了幾下，但裡面顯然是空無一物，不要說乳牙、也更不必提相形沉重的金幣。
珊妮搖了數下一點聲音也沒有，然後和傑克對看了一眼，接著將瓶子打了開來，將瓶口朝下並在瓶底拍了拍，同樣沒有東西掉出來任何東西。就在珊妮一陣莫名其妙時，傑克將瓶子搶了過去，將瓶子倒著貼近自己的左眼，突然一片薄薄的東西飄了下來，一片紅色的東西隨著空氣左飄右晃的掉了下來，正好貼在傑克的額頭上。
「這是什麼?」傑克將那片紅色物體拿了下來，珊妮也才看清那是一片玫瑰花瓣，珊妮從傑克的手上拿過玫瑰花瓣沉思著，但傑克已然站了起來「快~快到庭院去，只有那有玫瑰花。」
當珊妮好像突然在空中抓到某樣東西的時候，傑克已奪門而出。花園的玫瑰花是她們剛搬來的那天種的，因為她記憶中小時候孤兒院的花園就種滿了紅色玫瑰花。
珊妮隨手在床前捉了件外套就跟著傑克往樓下跑去，一陣「達達達」聲音在老舊走廊的木板上清脆的響著。當她來到門口往窗下的小花圃望去時，傑克正蹲在花圃下找東西，看著傑克的背影，珊妮呆住了，只覺腦中嗡嗡作響，無法思考。珊妮不敢往前半步，狂跳不已的內心開始祈禱著傑克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回頭。
「媽咪!」傑克終究回頭了。
「不~~~~~」珊妮雙手一陣揮舞，軟弱無力的雙腿一連倒退了幾步，因為她又再次看見那張夢中的空白臉，更可怕的是那張臉正接在她寶貝兒子身上，明前分不清是誰的男孩右手正拿著東西湊近她的雙眼。
「不~不要~」珊妮再也不想看到那個面具，就算是布娃娃上那個小面具也一樣，珊妮倚靠在欄杆旁，不斷的揮著他的雙手。
「媽咪~你看這個樹枝~。」
「是樹枝?不是布娃娃?也不是面具?」珊妮緊閉雙眼聽著、想著。
「媽咪這樹枝下綁著這個東西?」傑克的聲音再度傳到她的耳裡。
「沒有娃娃，所以這聲音真的是傑克的?」珊妮慢慢地張開雙眼，傑克那張空白的臉又重新有了她熟悉的五官，這讓珊妮大大的吐了一口氣。靜下心後珊妮才看清傑克右手上的樹枝上綁著一塊布、一塊花布、一塊用很多五彩花紋布拼湊起來的拼布。
她當然記得這塊布，這塊布是在廚房後面餐桌上的桌巾，搬進來的那天這堆桌布佈滿了灰塵。洛爾一度要將其丟掉，卻被她留了下來，並洗乾淨後重新舖在桌上，她其實很喜歡這塊充滿回憶的布。對她來說，那桌布陪伴她兒時最快樂的時光，她記得每到月初特別是有小朋友生日的時候，修女總會舖上這塊她喜歡的花布，當然這一天花布上的食物也特別的美味，雖然那時桌上的美食她現在天天都可以享用，但珊妮始終無法忘了那一份期待和快樂所帶 來的味道。
當珊妮想的出神時，傑克又早先一步往屋內跑了去，珊妮已完全忘了她是在陪傑克，玩一個傑克設計的尋寶遊戲，她開始分不清這是誰在玩遊戲，昨夜的失眠已讓她頭昏不已，這個遊戲更讓她腦中不停的有兒時的回憶和現實的恐懼，不斷在她那早已發漲的腦袋推擠著。珊妮就帶著昏沉沉又無法思考的腦袋慢慢走向廚方後的餐廳，就在她要進入餐廳的前一秒。
「一、二、三、木頭人~」傑克的聲音從餐廳內傳了出來，這聲音一度讓珊妮停下腳步，一動也不敢動。
「媽咪!這桌上寫著一二三木頭人。」珊妮好像突然從遊戲中醒了過來，並一大步快速跨入餐廳。傑克正坐在那個位子上，那個記憶中不斷有一種壓迫眼神透過來的位子。珊妮勉強將視線移到大桌子上，桌上大拼布的中間缺了一大塊，它就在傑克的手上。缺了一塊的地方，上面寫著「一二三木頭人」六個大字，字的旁邊還有一塊看似樹皮的東西。
珊妮走向餐桌將那塊樹皮拿了起來，並湊到鼻前聞了一聞，樹皮上傳來一股熟悶的味道，那是她童年天天聞到的淡淡香味。珊妮不由自主的透過那扇修女常站著的窗子看了出去，那棵童年陪著她一起成長的榕樹依然聳立在那，她又將樹皮在鼻子上輕輕的嗅著，腦中立時響起「一二三木頭人」和一陣一陣女孩們的歡笑聲。
「是那棵樹嗎?」傑克看見珊妮對著窗外榕樹發呆著。
「快一點，媽咪~。」傑克一溜煙又跑出了餐廳。「等等，傑克。」珊妮的心中突然起了不好的預感，隨後追著傑克也往庭院奔了出去。當珊妮來到門口時，他發現傑克已在那棵充滿記憶的大樹下，對著大樹的樹背發著呆。
珊妮無法看清傑克正看著什麼，因為他正背對著大樹的那一面，珊妮只得加快腳步往大樹下跑去，就在她要接近傑克的同時，傑克突然對著她跑了過來，一個不小心兩個人撞在一起，傑克手上的東西掉了出來，珊妮則一屁股坐在因昨夜大雨還濕爛的泥地上看著那飛起的金色物体。
是一把鑰匙，沒錯是她昨晚一直找不到的鑰匙。驚嚇的同時，珊妮伸出右手抓向鑰匙預定的掉落處，但另一隻小手卻比他快了一秒將鑰匙奪了過去，傑克並立刻起身，跟著又衝入了屋內。
珊妮從爛泥中荒亂的站了起來，正想追進屋內時，眼角掃到剛剛傑克看著的樹背上，大榕樹少了一大塊的樹皮，形狀就像自已手上的那塊樹皮般的大小，珊妮不禁將手上的樹皮像是玩拼圖般迎向樹背，隨後她發現一件極為吊詭的地方而停止了這個動作。
那被剝掉樹皮的高度，顯然決不可能是傑克摸的到的位子，同時下方還釘著一隻鐵釘，顯然是剛剛掛鑰匙的地方，這顯然大出傑克能力範圍之外。定睛一看珊妮還發現那塊缺掉樹皮的樹幹上刻著幾個模糊的小字、幾個讓珊妮毛骨悚然的字。「小珊妮，歡迎回來。」珊妮的腦袋又是一陣轟然巨響。
這是怎麼一回事，這個遊戲不是傑克無聊所設計和自己一起玩的遊戲嗎?為什麼這中間有那麼多讓她無從解釋的事，這些事不要說傑克不了解，就連洛爾她也從沒有提起過，珊妮開始不明白她回到這是對還是錯，是自己的思念還是有一股連她都無法發現的力量摧使著她回來這個孤兒院。
「我找到了，我找到金幣了，我可以許願了~~~~。」傑克的大笑聲從屋內傳來過來，也讓錯愕的珊妮從驚恐中醒了過來，但隨即而來的卻是一陣心痛和另一種驚恐。
傑克打開了那個抽屜了，那裡面的文件是不是他也看到了?珊妮一想到這，立刻飛快的衝入屋內，就連拖鞋被爛泥絆住留在庭院也阻止不了她的腳步。幾秒後珊妮看著傑克手上拿著一枚金幣大叫著「我可以許願了，我可以許願了，媽咪我們成功了。」
珊妮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雙手正被傑克高興上下拉扯著，眼光卻看向那個已被打開的抽屜，只是抽屜裡卻空無一物，珊妮輕輕將傑克的手撥了開來，慢慢走向櫃子。
她明明清楚的記得她昨晚將那份文件鎖在裡面，但這會兒怎抽屜空空的，而文件不見了會是誰拿走了?是傑克?還是?「山姆?」珊妮不明白為什麼腦中會閃過這樣的念頭。
到剛剛為止她還認為那個傑克口中的山姆只是他虛幻出來的玩伴，至於為什麼和她小時候的玩伴一樣的名字，多半是巧合吧?珊妮半強迫要自已接受這樣的推測，珊妮右手不停在空無一物的抽屜中橫掃著，腦中也同樣不斷胡亂思索著。
「媽咪!我快要死掉了對吧?」珊妮身後突然傳來傑克的嘆息聲。
「胡說!你是我的乖兒子，媽咪不會讓你死掉。」珊妮轉身看著淚水已在眼眶打轉的傑克。
「那我什麼時候會死?不吃藥的時候?」此時淚水已從傑克的眼角流了下來，珊妮一把將傑克抱在懷裡，右手輕輕的玩著他的額頭上的流海。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只要你乖乖的吃樂，媽媽保證你會活的好好的」珊妮蹲了下來，將傑克臉上的淚痕擦了去，卻無法擦去她自已臉上的熱淚。
「是誰告訴你的，誰也無法將你從我的身邊帶走，死神也不行。」珊妮緊緊的捉著傑克的雙臂。
「是山姆告訴我的，他說我就快要死掉了。」傑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珊妮卻一次又一次的感到心如刀割。
「山姆是誰?山姆在那?」珊妮對著傑克吼道。
「山姆就是我的朋友呀?他現在就住在我們的家裡。」傑克好像在提醒著母親這個家中不止住著他們三人。
「在那?我怎看不到他?叫他來見我?我不准他胡說。」珊妮看著廚房的四周大聲的吼叫著。
「媽咪你看不到他們的，山姆對我說的。」傑克用一種無奈又孤獨的眼神看著珊妮。
「為什麼看不到他們?為什麼?我要見他，叫他出來。」珊妮開始歇斯底里的胡亂叫著。
「山姆說快要死掉的人才看的到他們。」傑克含著淚水望著媽媽。
「胡說，胡說，他騙人，騙人，不要相信他，你不會死的。」珊妮覺得就快要發瘋了，他多希望此刻丈夫就在身邊可以幫忙說服傑克，那怕只是欺騙。
「山姆說謊，那這個總不會騙人吧?」傑克看著雙手緊捉著頭髮的珊妮。
「我說他是騙人就是騙人的，把那個文件給我」珊妮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生氣的揮著手正要打向傑克。
「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就快要死了，而且也不是你們親生的。」傑克賭氣的將那可愛的臉龐迎向珊妮的右手。
珊妮深覺心中和腦袋同時被兩個閃電給劈中一般，因為她正看著傑克從背後拿出那兩份文件，上頭有著她們夫妻心中藏著的祕密，一份寫著「愛滋檢驗 陽性」幾個令他和洛爾痛心的文件，另一份則是他們打算傑克成年才對他說的領養證明書。
珊妮突然覺得全身發軟，跪在傑克的面前，他不知該如何安慰傑克，更不知如何面對她最親愛的兒子。
★★★
「那文件上寫的是事實，但只要你乖乖的吃藥，我們保證你會活的健健康康，活的比爸爸媽媽還久。」傑克身後傳來珊妮渴望的聲音。
「傑克，爸爸媽媽要你明白，你的病只要正常的吃藥就不會惡化，你的病一定會好的，了解嗎?」沙發上珊妮正靠在洛爾的肩上。
傑克坐在對面的小沙發專心、安靜的聽著洛爾的解釋:「還有雖然你是我們領養的，但我們對你的愛絕對比親生的小孩還疼，你了解嗎?」
「以後不准你用那種口氣對媽媽說話，你明白嗎?媽媽是那麼的疼你?」傑克含著淚水輕輕的點著頭。
「媽媽，對不起。」傑克擁到珊妮的懷中。
「孩子，對不起，是爸媽平常太忙，沒有好好的關心過你，明天你的新朋友就會來了，你就有玩伴了可以陪你玩了，是吧親愛的。」珊妮用手拭去傑克臉上的淚水並看向先生。
「是呀!明天我們的傑克就會有新的朋友了。」洛爾微笑點著頭。
★★★
小女孩剛剛從庭院中洗完手來到她期待已久的餐廳，對面的位子上一如往常的坐著一個男孩，小女孩對著他點了一下頭。男孩臉上透過面具傳來害羞的眼神，面具同時低了下去，小女孩找到了她平常的位子，乖乖的坐了下來，並等待著其他小朋友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整個餐廳仍只有她們兩個人，女孩注視著面具男孩，男孩突然將手放在面具上，同時用力的將面具扯了下來~~~~~~~~~~
一二三木頭人(5)藏不住的祕密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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